
小时候,见大人们点上一支老旱烟,从嘴里吸进去,从鼻孔眼儿里冒出烟来,很是好奇。工夫深的,躺在地上朝天吐雾,竟能一圈一圈、大圈套小圈,真好玩儿。
于是,咱也照着大人的样子学。这东西看来好学,不多时日,咱便学得有模有样,硬是在学校里吸拼出了点名头——“小烟鬼”,还带出了好几名徒弟呢!
渐渐长大了,咱知道审美了,烟的学问也多了:
烟草传入中国之初,吸烟曾在文人学士、达官贵绅中很时髦——乃是一种雅好的象征,蔡家琬的《烟谱》中,就有“士不吸烟饮酒,其人必无风味”之说。
正是这种对绅士风味的追逐,成就了数量可观的中国人对烟草由“索而尝试”到“顷必必需”的盛景,以至达到“如感狐媚,如蛊妖色”的地步。
吸烟还成就伟人哩:丘吉尔的雪茄、斯大林的大烟斗、鲁迅的吸烟肖像,都是重量级的广告。伟人吸烟那悠然自得的神态,那深沉、凝重的男子汉气概,自然成了我的模仿。
于是,咱抽烟也讲究起了潇洒:来了客人,优雅地甩出一支,自如地谈吐交流。烟友一起摸牌甩老K,大方地拿出一包,喷云吐雾以助雅兴。办公室阅文看报,点上一支,尽管孤烟自赏,却不失深沉状。
学生时代,咱抽烟,那叫“耍烟”,属于东施效颦,出于好奇,不得要义、不知道真谛;青年时代,咱抽烟,那叫“雅烟”,属于装“酷”扮“帅”一类,故可称为一种风度修养。
而今,人到中年,抵近老年,咱抽烟,这叫“福烟”,属于有口福,能够享得住、受得了。人生如梦,眨眼就是百年。能享受时不享受,岂不是脑袋瓜儿有毛病?
您说抽烟是一种不良嗜好?
这个咱知道!
不是有句名言么,叫么个“金无足赤,人无完人”来着,这话说得太对了。咱个人的嗜好就是爱抽烟,就好这一口,就爱这个味。习惯了,想改又改不了。
后来想想也就算了:如果咱真的改了爱抽烟的毛病,成了“足赤”“完人”,岂不是推翻了这句古训?就凭“小小的我”,有那个道行吗?还是不要这个沽名钓誉的好。
这也正是咱三十多年一贯制的原因所在。
您问咱抽的都是些什么烟?
这个说来话长,上学校的时候,照着大人的样子卷烟叶、抽旱烟;后来工作了,自己有工资了,抽过八分钱的“大生产”、一毛二的“菊花”牌,过把瘾,弄上个二毛三的“泉城”牌。
现如今,鸟枪换炮阔多了,手中烟的档次好比“芝麻开花——节节高”。且不说“大鸡”、“将军”这等几十块钱一条的稀松平常,就是上百元一条的“泰山”、“云烟”、“红塔山”也平常稀松。尤其咱当了科长、升了处长以后,工资见长加上人送,五十元一盒的 “中华”、“苏烟”也经常兜里装。
不知咋回事,这几年咱这鼻孔眼儿也金贵了,习惯了“中”“苏”之后,再冒其他烟就感觉不对劲、不够味,这真应了那句老话:“由俭到奢易,由奢到俭难”呐!
您问咱有没有过戒烟的念头?
不瞒您说,也确实动过,并付诸过行动。
那是头一回谈对象的时候,对方闻不得烟味,咱又真爱上了人家,就下保证要戒烟,当着那个她的面儿,大义凛然地把抽屉里的半条烟全部甩到了窗外,让捡垃圾的老头乐得蹦了好几个高儿。
好不容易挨过了一个白天,晚间却怎么撑不下去了:人们常见的打瞌睡、打呵欠、流眼泪还好说,心口窝像有只小猫在抓挠、若干小虫在噬咬的滋味却真是受不了。
最终的结果是,咱当了烟的俘虏——趿着鞋跑到楼下小卖部买了一条,足足过了一把瘾。那感觉,就像饥饿汉扑到了面包上。
于是,咱就偷着抽,刷着牙抽。
有道是,“假的就是假的,伪装应当剥去”,纸里的火终究是包不住的,在一次同烟友喷云吐雾中,让想给咱个突然惊喜的那个她碰见了,怒咱言而无信、口是心非,怪咱意志不坚、爱人“不如爱烟”,那个她与咱拜拜了。
有了这个教训,咱和现在这口子谈恋爱之前,就郑重声明:“会抽烟”,等于有了君子协定,提前打了预防针。
还有一回,是在咱成家之后。
结婚二年多了,妻子的肚子老不见动静。两口子一起去看医生,能查的项目全查遍了,最后从咱这儿找到了原因。
医生警告说,烟草中的尼古丁有抑制性激素分泌及杀伤精子的作用,还可阻碍精子和卵子的结合,大大降低妇女受孕的机会。
医生还警告说,丈夫每天吸烟的数量,同胎儿产前的死亡率和先天畸形儿的出生率成正比。父亲不吸烟的,子女先天畸形的比率为0.8%;而父亲每天吸烟1~10支的其比率为1.4%;每天吸烟10支以上的比率为2.1%。
“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。”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儿!
为了有后,为了不让别人嘲笑咱是“骡子”,咱忍着小猫挠心、小虫噬肺,宁愿肠胃受屈:吃饭不香,喝茶无味,喝酒无趣——烟酒不分家,硬给它们分了家,岂能有趣?
好不容易挨过了一年,您还别说,咱还真争气,大小子诞生了!心里那个乐呵甭提了。
一高兴之下,来了一支,馋虫又勾上来了。这一抽,咱就再也没有间断过。
随着年龄见长,烟量也不断有长进:过去,咱一天抽几支,后来逐渐一天一包、两包、两包以上,现在修炼得坐在那里可以不熄火,一支接一支地搞“接力冒”。有一次参加座谈会,咱不仅把自己眼前的一盘“苏烟”全扫光,捎带着把周边的两盘也灭了,以致对面的两位女士直朝我翻白眼。
自然,咱又斩获了新头衔——“老烟鬼”。
您问咱这些年抽烟花了多少钱?
这没有算过。
不过,周围一些不抽烟的,咱也没见他们节省下了多少钱!正所谓“吃不穷,抽不穷,算计不到一世穷”。
那些年,虽说常常为了抽烟开销犯郁闷,咱没少惹妻子生气,可眼见的是,抽烟的好处多多。先不说“饭后一支烟,赛过活神仙”那个美谈,就说这现实生活吧:
累了,点上一支解解乏儿。冷了,点上一支暖和暖和。热了,冒一支凉快凉快。烦了,冒一支解解闷儿。愁了,来一支排排愁。高兴了,有喜事了,来一支庆贺庆贺。饱了,来一支透透,消化消化食儿。饿了,来一支掺和掺和,不吃饭也精神。要动脑子了,来上一支更神奇,好像一下子就有了精神,来了灵感,什么思路呀、点子啊,随着烟雾就冒了出来。
客人上门,无烟不成席,无烟不成敬意,自然是要敬的,亮一下好客、好结交的姿态。求人办事,敬烟是沟通的序曲,一见面,首先给对方敬上一支,随后再为自己点上一支,香烟慢慢地吸着,烟雾轻轻地飘着,心距就不由得拉近了。“礼尚往来”嘛,于是就有了共同语言,就有了心理感应和对流。
反衬之下,那些不会抽烟的主儿,与人应酬,尤其与生人见了面,就缺少对接的岔口,就显得不自然,有点土鳖。
您说抽烟的人容易患感冒?
人吃五谷杂粮,谁还能没个头疼脑热的?抽烟的感冒了,怪淋巴细胞活性降低,那不抽烟的感冒了,又怪谁去?分明是“欲加之罪”嘛!
并不否认香烟中含有尼古丁,尼古丁存量大了让人折寿。可按照书本提供的资料,咱计算了一下一包烟的尼古丁,假如咱的寿命是一百岁,抽烟至多减一年。
可要是不让咱抽烟,咱现在连一天也难熬,算计来合计去,所以咱还是下定决心坚持下去。
看来,咱这烟鬼是当定了,宁可无饭不可无烟。宁为烟草死,做鬼也快活。中国人连死都不怕,还怕抽烟吗?更何况,我爱“中华”,爱“泰山”,爱“黄山”,爱“井冈山”,爱“红塔山”……抽得是中国烟,是爱国烟,是拉动内需。
日前读报上有个资料说,2021年中国烟草制品业营业收入达12131.5亿元,较2020年增加了698.5亿元,同比增长6.11%.
有专家说,自2003年11月,中国成为世卫组织(WHO)《烟草控制框架公约》签约国以来,中国香烟的年产量大幅提高,从18年前的1.75亿万支增长至2021年的24182亿支,仅2020年到2021年就增加了319亿支,卷烟产量保持稳中有升。
您瞧瞧,这说明了什么?与其说是我国多年来控烟无效,倒不如说是包括咱本人在内的广大烟民为国家经济建设有贡献哩!
前天夜里,抽着“苏烟”看了一宿足球赛,不知不觉睡在沙发上了。待妻子叫醒后,咱出现了鼻塞、咳嗽加发烧,像是感冒了。
去医院途中,妻子细声劝咱说:
“书上说,抽烟能加重感冒。感冒了,你就不要抽了吧,咱好了以后再抽,都说感冒会引出大病哩!为了一时舒坦,落个大毛病,那多不合算!”
咱想了想,她说的其实也对。“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?”只要烟厂不倒闭、咱口袋里不差钱,烟就有的抽,岂在乎这少抽一支两支、一盒两盒?
医院拍片的检查结果出来了:感冒事小,心梗事大——左心室出现了心肌梗塞前兆,医生提醒:与抽烟多有关。再发展下去,可能会引起大面积梗塞,就得考虑放支架了!
回到家里,妻子一着急,哭了起来。边哭边说:
“一直劝你少抽少抽,可你就是当耳旁风,老说我痛你花钱、不让你享口福。这下子,医生说话你总该听了吧?”
嘤嘤……
妻子又接着说:
“想想你那几个小兄弟,小罗前年就做了心脏搭桥手术;小孙去年查出心肌梗塞了90%;小王的情况更不好,前几天查出了肺癌。这都是该死的烟造得孽啊!”
她说的这仨人都是咱的邻居,是咱牌友加烟友,虽然也在“烟鬼”之列,却是小字辈,年龄和烟量与我相比,都属于轻量级,还没有达到我这个级别。
妻子还在按着她的思路唠叨:
“过去劝你,你总说自己是铁打的,‘百毒不侵、久经考验’。这会儿出症候了,该接受教训了吧?为了你自己的健康,为了咱全家的幸福,咱这次下决心把烟戒掉好吗?”
听了妻子的一番话,我感觉挺有道理。
人不吃饭能饿死,不喝水能渴死,不抽烟死不了人!身体是1,其他一切都是0,没有了1,再好的烟也享受不到了。
看来,这次非下大决心与旧我告别不行了!
想那保尔·柯察金戒烟,别人说他是吹牛,根本做不到,他说了一句名言:“人应该支配习惯,而不能让习惯支配人”。接着,就把嘴上的烟卷拿下来揉碎,并声称“我决不再抽烟了”。从此他果真戒了烟。
牛!特牛x!
一个外国人能做到,咱一个中国人同样能做到!保尔让人们知道了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”,咱要让人们看到“烟瘾是怎样戒掉的”!
听了咱铿锵有力的决心,妻子含着眼泪笑了。
咱心里好痛快,感觉自己真有一种大老爷们的气概。
咱虽然曾经多次宣誓戒烟,可都没有这次坚决。咱是破釜沉舟、背水一战了。咱清楚地认识到了抽烟对咱的危害。
立马行动。为了表示毅然决然,咱决定对家里的“库存”来个集中清理,先找出了三盒“苏烟”,又找出了两盒“中华”。
呀!还是软包装的!激动得手都在颤抖。
妻子看到咱的样子,知道咱过去曾有那么一段扔烟的“光荣史”,慌忙拦住:
“有决心就好。医生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戒得了的,你何必要把烟都扔了?!”
咱颤抖着的手,终于撕开了一盒“中华”:
“不,今天是我隆重戒烟的日子,心里特高兴,怎么的也要来一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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